【焦点热闻】春节说春｜屯：种下春天，向阳而生

• 2023-01-23 00:14:27来源：中国国家历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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欧阳通 书

虎年开春之后，一系列外交大事花落屯溪，屯溪成为世界会客厅。

(资料图)

屯溪位于黄山脚下，新安江畔。象征包容万千的黄山迎客松，名闻天下。历史上，在来来往往的商贸文化交流中，屯溪成为徽文化的中心——400多年前，徽商正是从这里将贸易拓展到日本、东南亚、欧洲等地，留下“无徽不成商”的美名。畅迎八方客，勇闯天涯路，屯溪浓缩了中国人包容开放、积极进取的人文品格。

国际会晤选择屯溪，除了政治经济和历史文化原因之外，还暗合了“屯”字的造字本义。

屯是春的初文。

春，核心字根是“屯”，后加“日”写作“旾”，再加艹写作“萅”，隶变之后写为“春”。

屯→旾→萅→春

篆书

（春），艹（草）之下，日之上，“屯”居其中。屯（ chūn）是春的形义符，也是春的声义符。

甲骨文或（屯），于省吾释为“屯”。

屯，画成其形，字形像一颗种子（植物的胚珠）破土萌发，上有嫩芽（種皮、胚、胚乳），下有细根。

目前所见最早的（屯），源自商代早期铭文、或（屯，春），这些铸刻在青铜器上的“族徽”，描绘的正是“草木萌发”之状。

商代晚期甲骨文“春”，写作（春），由独体象形字演变为形声会意字，从䒤（屮、日、屮）、屯会意，描绘的是一幅春回大地，陽气上升的景致。

（春）字中的“日”，表示朝日普照，阳气回转。因此，多种写法的甲骨文“春”，从（屮 ）或两木、三木到四木不等，呈现了草木繁盛、春回大地的气象。

《説文解字》：“屮，艸木初生也。象丨出形，有枝莖也。古文或以爲艸字。讀若徹。”

春字中的屮（ chè；同cǎo艸、草），由丨（gǔn）及其並生側芽合成，也像種子破土萌芽状。

连劭名教授说，甲骨文是（屯）的初文，（屮）与（屯）同源同构。

叶玉森、董作宾先生认为，甲骨文与（屯）是“一字异体”。

“春者何，歲之始也。”《春秋公羊傳·隱公元年》

“東方者春，春之爲言蠢也。”《禮記·鄉飲酒義》

春动草萌生。《春秋公羊传》说春是一年的启点（岁之始），并不是春的本义。窃以为《礼记》的说法最为确切：

“春”对应日出的东方，春即蠢动，万物蠢蠢欲动。

阳气生发，对于农耕民族来说，蠢动即春耕；从生殖的角度说，春动也是欲望的骚动。

《尔雅·释诂》：“蠢，动也。”

《说文·十三下·䖵部》：“蠢，虫动也。”

蠢动的自然物候是“虫动”，神话原型是东方春神“句芒”。（

参见拙作《汉字认知论｜句》

）

“虫”并非现代汉语中的“昆虫”。在古人看来，万物皆可称“虫”。禽类为羽虫、兽类为毛虫、贝类称介虫、鱼类为鳞虫、有翅的叫昆虫，龟为甲虫、老虎叫大虫，蛇为长虫，人为倮虫（或称蠃虫）。“虫动”即“万物动”（参见拙作

《汉字认知论｜融》

）

“句芒”也称青帝，是春天和生命的象征。句芒又名春神、木神和生命之神、生殖之神。传说，太阳每天早上从神树扶桑上升起（神话传说，反映的是远古时期“立杆测影”的物景场景），句芒掌管着扶桑，也掌管着那片太阳升起的地方。

《詩經·召南·野有死麕》：“有女懷春。”春天阳气生发，生命力恢复，万物的繁殖力也开始上升。所以，“春”也象征着少女情窦初开。

甲骨文（作父戊彝）与金文“屯”（屮盉）

正如叶玉森、董作宾等前贤所说，因为同，同（屯）；所以，（如上图）与、同。

由此，复旦大学出土文献与古文字研究中心青年研究员蒋玉斌，推出旧释甲骨文“屮”为“屯”字，用为“蠢”（蠢动）的结论。在中国文字博物馆“甲骨文释读优秀成果奖励计划”活动中，蒋玉斌所著的论文

《释甲骨金文的“蠢”——兼论相关问题》

获唯一一等奖，一字十万。

“屯”的甲骨文

接受采访时，喜提十万大奖的蒋玉斌说：“‘蠢’本来就有‘动’的意思，古代把一些动乱、不安分的方国部族称作‘蠢邦’等。‘蠢’带有贬斥的意味，现在大家所常用的‘愚蠢’‘笨拙’等意义，其实是后来发展出来的。”

赵毅颖先生根据先秦出土古币文为物证，对蒋文所释“屮”“屯”及其原字“不”的构形起源，提出新解，认为“不”为鸱鸮象形，“屮”为“转世”义。（

《古币文证旧释甲骨文“屮”为“转世”（非“蠢”）义》

）

我个人认为，蒋赵所议并不矛盾，屯为蠢，春的原型本义，屯即蠢为蠢动，万物复苏，生命轮转，内含“转世”义。

蒋玉斌的论文对商代文字两种“屯”形的关系以及对“屯”字构形的阐释

《说文》：“萅，推也。从艸、屯，从日，艸春时生也。会意，屯亦声……今隶作春字，亦作芚。”在商代铭文没有发现之前，许慎依据篆书释“春”为催生，即“草木生发”的意思。许慎说：春，字形由“艸、屯、日”构成，表示草在春天生发。“萅”是会意字，同时“屯”也是声旁……现在隶书写作“春”，也写作“芚”。

段玉裁注：“……尚书大传曰：春，出也，万物之出也。……日、草、屯者，得时草生也。屯字，象草木之初生。”

“春”字的原型意义包含着生命、生存和生长的讯息，包含着春暖花开，令人兴奋和喜悦的情境。譬如，“春意盎然”和“春风得意”便是“春”之本义和意境的投射与反映。

1-7《甲文编》22页。8、9《金文编》39 页。10-15《战文编》 39页。16《说文》27页。17、18《篆隶表》61页   图片：李学勤主编《字源》

屯的造字意象，体现了生机与困厄的统一。

屯即囤聚。日在草下，萬物復甦，種子囤積了一个冬天的能量，在陽气上升之際，挟裹阳光的信息，開始全新的生命。

《説文》：“屯，難也。象艸木之初生。屯然而難。从屮貫一。一，地也。尾曲。《易》曰：‘屯，剛柔始交而難生。’”

所谓“难生”，是指万物始生，无不充满艱難險阻。因此，“屯积“的过程并非一帆顺，故有生长艰难之义。《易经》也说，在集聚自身能量的过程中，“屯，刚柔始交而难生。”

起始艰难（网络图片）

屯（zhūn）卦是《易经》六十四卦的第3卦，“屯”是乾坤之后，天地已成的首卦，是为“始生之卦”。

屯卦的主卦是震卦，客卦是坎卦。震卦的卦象是雷，代表新生，“春雷一声惊万物”；坎卦的卦象是水，水总是往底處（凵）流。坎為雨，喻险。

屯溪地名由来，自古就有“聚合说”（《广雅》）、“屯兵说”（朱彝尊《重建屯溪桥记》）。屯溪与呈坎，同是黄山地区的古地名，若以《易经》卦象推论，似乎更有说服力。

屯卦是在重重险象中求变化发展，发展虽然艰险，这好比雷雨交加充盈宇宙之间，乾坤孕育万物草瞑昧生之时，万象更新，机遇丛生，属于吉卦。屯卦告诉我们，顺時應運，必欣欣向榮。

“一生痴绝处，无梦到徽州”（汤显祖） 。徽州屯溪，地处皖浙赣三省通衢之地。被誉为“山水画廊”的新安江，上游渐江由率水、横江两大源流在屯溪汇流而成，三江逶迤，天水一色。鬲山、龙山、华山、柏山、稽灵山群峦拱秀，山环如屏。

种在冬天里的春天，虽倍受苦寒煎熬，但并不会遏止，一直在积蓄力量。

82岁艺术家大卫•霍克尼，创作了一幅作品，名字叫《记住，他们不能取消春天》，以鼓舞全世界人民的精神，为这个被病毒感染的世界，尽自己一份力量。

“Do remember they can’t cancel the spring.”  @David Hockney, 82，2020Instragram/Louisiana Museum（引自宋书林：《一个人的抗疫战争：奥密克戎亲历记》）

向着太阳升起的方向，春风会苏醒，春天会发芽，万物都将渐次散枝开叶，捧出一树花果。是的，没有谁能取消春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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